《小團圓》
《小團圓》的出版頗費周折。
宋淇夫婦去世之后,他們的兒子宋以朗先生便繼承了張愛玲作品在港臺的版權。他寫的整篇序言也基本在說《小團圓》出版的合情合理合法。1992年2月25日張愛玲在給宋淇夫婦的信中最后一次提到《小團圓》:“還有錢剩下的話,我想用在我的作品上,例如請高手譯。沒有出版的出版……(《小團圓》小說要銷毀。)這些我沒細想,過天再說了。”
宋淇夫婦沒有同意即時出版《小團圓》,完全是出于對張愛玲的保護。他們擔心時在臺灣的胡蘭成借此自我炒作,給張愛玲帶去新的糾纏與困擾。他們提出的修改意見也主要集中在邵之雍這個人物的設定與結局上,不想借給胡蘭成一架青云梯。張愛玲在當時接受了這份好意,但不知為何直到最后,都沒有完成修改(她可能根本沒有動筆修改)。
宋以朗先生在序言中寫道:“胡蘭成早已過世,那一份擔心可以視為不存在了。”他從更多的信件中分析,張愛玲說要銷毀《小團圓》既不是她的本意,也不是她最后拿定的主意,所以《小團圓》可以出版,不必像卡夫卡那樣被視為“背叛的遺囑”。
《小團圓》怎么可以跟《變形記》攀比呢?在張愛玲的全部作品中,《小團圓》最多算一篇中下乘之作。自從張愛玲移居美國,她的創作才能幾近枯竭,除了修改和翻譯自己的作品,她幾乎沒有拿得出手的小說。《小團圓》她也是寫寫停停,近于難產,這樣就知道她封筆之作的質量了。
傷痕文學
季羨林在《牛棚雜憶》中寫道:“雖然有一段時間流行過一陣所謂‘傷痕’文學,然而,根據我的看法,那不過是碰傷了一塊皮膚,只要用紅藥水一擦,就萬事大吉了。真正的傷痕還深深埋在許多人的心中,沒有表露出來。我期待著當事人有朝一日會表露出來。”
1978年初,大一新生盧新華將他的處女作《傷痕》貼在了班級墻報上,一時間,這篇小說在復旦校園迅速傳抄。《文匯報》為了讓《傷痕》順利發表,提出了16條修改意見。8月11日,刊登小說的《文匯報》一日加印至150萬份。讀《傷痕》,全中國人所流的淚可以成為一條河。在當代文學史上,這便是“傷痕文學”的肇始。
后來在美國生活的盧新華說:“‘傷痕文學’注定是短命的。”這也印證了季老對“傷痕文學”的看法。
招生
1978年8月,陜西第八棉紡織廠革委會收到北影致函:(一)學院經過看張藝謀作品和面談,為了讓他有深造的機會,經過慎重考慮,決定破格錄取;(二)根據上級文件規定,張藝謀已經工作滿五年,所以上學期間請原單位照發工資。并請廠里給張藝謀作一個政審,由張本人帶回。
那一年,張藝謀曾下鄉做了三年農民,又在棉紡織廠當了七年搬運工,28歲的年紀已經超出北影招生規定的最大年齡六歲。年齡是死規定,人人愛莫能助。文化部長黃鎮愛惜人才,有了他的過問,事情才出現如上轉機。
2004年,清華美院博士生導師陳丹青辭職。在辭職報告中說:“我之請辭,非關待遇問題,亦非人事相處的困擾,而是至今不能認同現行人文藝術教育體制。”他不認同的一點正是:不少考生因為外語和政治兩門成績不合格,而與藝術學院失之交臂。
與我當年考研外語不及格相比,張藝謀是多么幸運。
士
新文化運動時期,章士釗與魯迅分屬于“文言”和“白話”兩個陣營,其間有一小段關于“士”的爭辯。
1923年,章在上海《新聞報》上發表《評新文化運動》一文。文中借“二桃殺三士”典故,諷刺白話文之不可取。“二桃殺三士。譜之于詩。節奏甚美。今曰此于白話無當也。必曰兩個桃子殺了三個讀書人。是亦不可以已乎。”
魯迅當即撰文指明,“二桃殺三士”典出《晏子春秋》,是晏子設計用二個桃子殺了三個武士。“三士”非為“三個讀書人”。他借機諷刺:“舊文化也實在太難解,古典也誠然太難記,而那兩個舊桃子也未免太作怪:不但那時使三個讀書人因此送命,到現在還使一個讀書人因此出丑,‘是亦不可以已乎’!”
1925年9月,章在《甲寅》周刊上重發《評新文化運動》一文。按語中寫道:“此等小節。寧關謀篇本旨。且不學曰學。其理彼乃蒙然。又可哂也。”魯迅毫不示弱,亦將原批評文章于《莽原》半月刊重新發表。
其實“士”在春秋時期是一個特殊的階層,介于卿大夫與庶民之間,處于貴族的最底層。在文化上,士要接受禮、樂、射、御、書、術等多種教育。既是讀書人,也可充任武士。雷海宗先生在《中國文化與中國的兵》一書中有解:“當時的人可以說沒有文武的分別。士族子弟自幼都受文武兩方面的訓練。”士是文武兼備之人,有健全的人格,有自己的信仰,視榮譽為生命。雷海宗先生說,戰國之后,這種文武兼備全面發展的“士”基本上絕跡了。
基于此說,有人講汪曾祺是中國“最后一個士大夫”,我認為這是不準確的。汪先生也未必認可這頂帽子戴在自己頭上。
《今天》
北島在《今天三十年》一文中寫道:“《今天》反抗的絕不僅僅是專制,而是語言的暴力、審美的平庸和生活的猥瑣。”這篇文章寫在《今天》被查禁的第三十年。由北島、芒克創建的這份民間刊物只生存了十八個月,出版了九期雙月刊和七部系列出版品。相信現在的年輕人早已是聞所未聞了。
評論界將發表在《今天》上的詩統稱為“朦朧詩”。可是北島卻不怎么認可這頂帽子。
讀李輝編著的《黃永玉的文學行當》一書得知,《今天》創刊號以“動物篇”選發一組“動物短句”,作者署名“詠喻”。
北島有《回答》一詩。開篇兩句:“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,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。”
顧城有詩《一代人》。全詩兩句:“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,我卻用它尋找光明。”
作者:賈九峰 編輯:李耀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