電影《革命者》的敘事手法頗為大膽。它的主線,是李大釗生命最后38小時的經歷。在這38小時中,圍繞著李大釗,那些受他浸染、影響的人,不斷展開回憶,回憶之中又有回憶。這些回憶,互相嵌套、交纏,閃回又閃回。
在這個結構之中,李大釗成了一條河流,他路過眾人,每一次交匯都形成新的支流,整部電影在復雜的河道中流淌著。《革命者》也就不僅僅關乎守常先生,同樣關乎這些密布的支流。
但首先,重中之重,這條“河流”的主干道要足夠強大。如同題目所明示的,李大釗是一位革命者、一位先鋒。生于至暗時代,他要成為一盞明燈,驅散眼前的混沌,就必須讓自己成為豐碑,容不得曖昧不明,稍有猶疑,就不足以點亮前方的道路。
從意象到具體情節,張頌文扮演的李大釗,努力地讓自己去觸碰信仰的高度。他在獄中擺弄手影,在微弱的燈光下,做出鳥兒飛翔的樣子——至死他也歌頌著信仰與自由。獄警來押他上刑場,他坐正了,卻又翹起二郎腿,穩重中透著從容,環境中只有一處光源,來自他背后的囚窗,那點光勾勒出他全身的線條,像是他自己正在發光似的。
他連好友陳獨秀送他的懷表也不肯收,但總是要給萍水相逢的可憐人一些救命錢,一點豁出命的幫助。他明明有機會活,卻為了喚醒民眾,甘愿以血薦軒轅。一直到最后,他英勇就義前,仍吟著:“我相信。”
和傳統塑造歷史人物的方式不同,如何讓觀眾相信這個人物的鮮活性,是《革命者》著力去解決的問題。李大釗心懷民族和家國危亡之責,被譽為“中國近代史上的完人”。不過,他同樣是個有著柴米油鹽生活氣的人,在“革命者”的光環之下也有身為普通人的一面。
報童阿晨被俄國暴徒射殺,李大釗一眼看見那個曾和他笑著說話的孩子躺在血泊里,他喊著“阿晨”,聲音都顫抖;學生們犧牲,他瀕臨崩潰,抱著頭,雙目失神,在妻子面前只能來來回回重復著一句話:“他們手里有槍,他們手里有槍……”這些瞬間的表演,近乎是生理性的反應,那樣的悲傷、無助,壓抑許久終于傾瀉而出。
這一刻,銀幕前的你驚覺,他也是一個肉體凡胎,只是把自己強裝成鋼筋鐵骨。若非如此,不足以給風雨飄零中的人們以信念、以希望。
那些飄零的人,就是支流。
《革命者》以這種不同尋常的角色塑造方式,真正刻畫出了一位“革命者”。所謂“革命者”,是不僅自己洶涌地向前流動,也滋潤著沿途路過的支流的干涸。雖然只是路過別人的生命一瞬間,但守常先生信念感之強烈,讓即使是一時一刻的路過,也擁有了足夠影響別人一生的力量。
他給不識字的孤兒慶子寫“天”字:“工”字下面加一個“人”,就是“天”字,為天下蒼生謀幸福,才是值得干的大事。慶子后來加入了共產黨,給自己起名,叫李慶天,“工”和“人”兩個字合起來的“天”。
他為含冤而死的報童阿晨振臂一呼,時年16歲的張學良,正是目擊者。這一次,張學良替守常先生求情,卻沒有求到底,他最終沒有忤逆父親。但日后會有一天,他將把民族大義,置于個人情仇、利益之前。守常先生與他的這一次交匯,也許就是一顆小小的種子。
在他的一生中,還有那么多星羅棋布的豐富細節:與毛潤之的交往談天,給徐三為家人治病的錢,與蔣介石的周旋交鋒……守常先生并不漫長的一生,在不停地與這個世界碰撞。影片所呈現出的,是即使與守常先生一次擦肩,眾人所受的震撼與影響,也終生難以磨滅——他無愧于“先生”二字。
也因如此,李大釗的革命者形象,和影片中的非常規表演方式,終于得以確立。光芒足夠耀眼,才能照亮更遠的地方;水流足夠充沛,才能灌溉更廣闊的土地。
或者,用尼采的一句話來形容也算貼切:人是通往超人的橋梁。作為一個革命者,守常先生雖然依舊無法抵抗刺刀與絞索,會流血,會犧牲,但他的精神,在無限向上,始終向往著最崇高的與最純粹的信念攀登——如果吾輩尚不能實現革命的勝利,那就做橋梁、做繩索、做階梯,如此,總會有后輩,通過我們,到達彼岸。
這,才是影片取名《革命者》的意義。
【圖片】出品方供圖
編輯:李耀榮
來源:南方Plus原標題:閃光的巨流 ——電影《革命者》是如何塑造李大釗形象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