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鄉愁藏在一扇門里,我記憶中的家鄉小吃——爐糕則是打開這扇門的鑰匙。當味蕾被那熟悉的味道喚醒時,那些鄉愁就有了歸屬。這也是為何每逢春節,在外漂泊的我總要奔向故鄉,去慰藉我那饑渴的腸胃和心頭的相思。
我的家鄉在饒陽。記憶中每當時間的腳步走進臘月,許久不用的爐糕鍋,就被姥姥從柜里拿出來,小心翼翼地刷洗干凈,一并拿出來的還有少半袋一入冬就磨好的小米面。看見這兩樣東西,我就知道又能吃到爐糕了。而這也意味著新年就要來了。
爐糕鍋一般用生鐵鑄造,圓圓的,有三條短腿,中間凸出,周圍一圈凹槽。這種設計一來可以防止面糊外溢,二來面糊流入凹槽會自然形成一圈厚邊,折疊擺放時非常好看。爐糕鍋光滑锃亮,如同出家人的光頭,所以人們也叫它和尚鍋子,還有的鄉親根據鍋的形狀叫它驢嘴唇。
制作爐糕時,首先將磨細的小米面放入大面盆,加入溫水攪拌,放上酵母和成稀軟的面糊狀,就可以蓋上蓋簾放在暖和的炕頭上發酵了。等到面糊有了氣泡,姥姥便根據氣泡的大小,開始預備堿水。加堿是為了平衡酸堿度,使口味更好。堿面的量很關鍵,堿放少了,爐糕出來會發酸頭,堿放多了會影響口味,這些都需要靠經驗掌握。
堿水放好之后需再加些溫水,把面糊攪成稀粥狀,這樣攤爐糕的材料就算預備好了。
爐糕鍋不大,有的自身帶著支架,這樣的可以直接在架子下點火。沒有架子的也難不住人們,隨便找幾塊磚頭一支,就是現成的爐灶。燒的柴火中,以玉米核、豆秸最好,曾問過姥姥原因,她說玉米核、豆秸燒出來的火不軟不硬,攤爐糕最合適。
點著火后,鍋底慢慢熱了。拿一把軟棉布做成的刷子,蘸上一些花生油,均勻地在鍋底抹一遍,右手用長柄勺舀一勺面糊,倒在鍋上,攤平,蓋上鍋蓋,聽到鍋內滋滋響時,一個中間薄邊上厚的爐糕就熟了。
起鍋時一般會將爐糕對折一下,這時的爐糕色澤金黃、形如半月、口感松軟、味道清香,常常引起我們兄妹的哄搶。每逢大年三十,盛上一碗大鍋菜,將爐糕撕成塊狀,往碗里一泡,肉香和爐糕香交融在一起,頓時那只有過大年才能聞到的香味便溢滿整個屋子,會忍不住伸長脖子深深吸上幾口。當時,我們那一帶流傳著一句俗語:“爐糕蘸腥湯,窮人難得。”現在回想起來,在那段物資匱乏的艱苦歲月,爐糕這種粗糧細作、凝聚著勞動人民智慧的小吃,撐起了我們貧瘠的童年,成為記憶中難得的美味。
姥姥去世后,她的爐糕鍋子傳到了媽媽手中,每次回家媽媽總會攤些爐糕,讓我們連吃帶拿。她還根據家人的喜好,對傳統配料進行改進。有時在小米面中摻入些玉米面,這樣出來的爐糕,口味發甜;有時會摻上些白面,使爐糕更筋道些;有時在小米面糊中放上些白糖,做成甜爐糕;或者加上各種菜餡做成菜爐糕。花樣的爐糕在口味上比起兒時吃到的要豐富得多,但腦海中仍時常浮現出童年時那一鍋鍋爐糕帶來的歡樂,也總會記起家鄉的老棗樹下,攤爐糕的姥姥那微微駝背的身影……
如今,隨著社會的飛速發展,物質的極大豐富,人們的生活水平已大大提高,各種美味佳肴都已經搬上了我們的餐桌。但是在深州、武強、饒陽、安平一帶,每到春節,迎接遠方游子的農家宴席中,爐糕依舊會出現在餐桌上,且仍然是人們最喜愛的主食之一。
作者:耿佩璽 編輯:賈亞楠